民办学校查税，狼真来了，如何应对？ 作者：王葆青     时间：2022-04-05    来源：AlphaTax微信公众号

近日，长沙医学院被追税数亿的事件曝光网络并迅速发酵，标志着我们吼了五年的补税之狼这次终于来了，预期将成为民办学校领域的又一个里程碑事件，全行业多年来的某种税务默契将被彻底打破。

 因缘际会，笔者于2017年开始混迹于民办教育圈，在李春光、田光成、吴华、马学雷等一众行业大佬后面当个小跟班儿，在北京城华的平台上，历时五年，培训过的民办学校举办者、校长、财务总监等高管已近万人，学员遍及祖国大江南北，也走访、服务了数百所学校，开阔了眼界，结交了无数朋友，对民办教育有了一些基本的了解。

    “民办学校可能要补税”，从2017年首次千人培训大会开始，几乎每月一次的行业培训中，我们一直在发出这个警告，但一直是只闻楼梯响，不见人下来。

    2019年，河南周口川汇区曾对幼儿园、中小学进行“纳税集中辅导”，在减税降费背景下引发舆情被叫停，基层税务局领导还被通报批评，民办教育圈的决策者们也就逐渐麻木了，或心存侥幸了。

   从2017年至今，中国民办教育界遭遇政策规范的天罗地网：从分类管理到幼教普惠、从收费严控到账号监管、从公民同招到占比控制、从不得兼并收购到禁止关联交易、从清退“公参民”到“双减”力度加大。民办教育的从业者，也经历了从惊愕到不信，再从不甘到挣扎，然后是惊恐到绝望，最后是无奈到接受。可是，事情还远没结束，令人闻风丧胆的查税行动，终于还是奔现了。

    有人说，民办教育近几年日子越过越苦，但是风起必有因嘛：一是教育尤其是义务教育并非普通商品，关乎到国家民族命运，任何深度管制都是有其合理性的。二是民办教育发展中确实出现了太多乱象，比如掐尖、挖角、虐童、馊食、过度逐利、制造焦虑、加剧内卷、推高教育成本、权钱交易、挪用资金等等，用协会某领导的说法，就是野蛮成长中的自律不足，必然引发他律。

     当然了，我个人对民办教育发展是开宗明义的持支持的态度（尽管这个支持没啥用），于私是因为俺家小女是民办教育的受益者，于公是因为民办教育确实解决了大量的教育个性化需求，为教育生态多样性做出了无可比拟的贡献，于实证是因为我见过太多举办者，满腔教育情怀，倾尽财力、心力而不求回报。

     长沙医学院事件的来龙，网上信源很多，我就不赘述了，大家可以找度娘参考阅读。去脉还没结束，诸君尽可持续关注吃瓜围观。笔者谨此对民办学校应对此事提个醒儿。

  一．纳税义务目前明确，可能生变

    民办学校业务涉及税种较多，如增值税、城建税、教育费附加、企业所得税、个人所得税、房产税、城镇土地使用税、契税、印花税、耕地占用税、车辆购置税、车船税、甚至还可能会有土地增值税、关税等。

    所有税种中，风险最大、争议最大的莫过于企业所得税了。至于民办学校尤其是非营利性的民办学校是否应缴纳企业所得税，笔者两年前在另一篇文章中已做详细论述，欢迎读者参阅拍砖。

非营利民办学校，到底要不要交企业所得税？

   需要补充说明的几点是：

    1．概念分开：

    机构的非营利性质与实际业务活动中的非营利性收入，二者不是一码事，也不构成矛盾，不能混为一谈。

    简言之，法律视角的非营利性机构，主要基于《民办非企业单位登记管理暂行条例》以及《民法典》，看民政部门颁发的《民办非企业单位证书》，以及经主管单位审批或备案的《章程》中的约定，他的核心影响之一是举办者不能分红。

    税务视角的非营利性机构，主要是基于税收法规，看是否符合八大指标，是否拿到财税部门审批文件，他的核心影响之一是机构是否具备部分收入免征企业所得税的前提。

2．文件效力：

    引发争议的源头，就是那“烦人”的关于收入定性的财税[2009]122号文，以及与其配套的关于资格认定的三个文件：财税〔2009〕123号、财税〔2014〕13号、财税〔2018〕13号。

    对于全国税务系统的执法人员而言，对财税字文件肯定是要不折不扣予以执行的，连更低位阶的国税函、国税发都是执法依据，甚至一些在线问答、内部指引、内部权威老师讲课观点，也常被税务人员做为与纳税人沟通的非正式依据。

    而法律圈人士则普遍认为：结合《立法法》，122号文及13号文的法律效力是有待商榷的：一是其做出了对纳税人不利的限缩性解释，与上位法抵触；二是资格认定主体欠缺合法性；三是其生效日期违背了法不溯及既往的基本原则。

    执行的归执行，法律的归法律。长沙事件对文件效力必有一番争论，如果以此案为契机，能扭转这个课税规则，也算是实现了个案体现公平正义、个案推动法治进步，则幸莫大焉。

    在此也想感慨下：我等财税圈内的专业人士，工作中喜欢找依据，一味遵从的潜意识比较强，而法律圈的专业人士，则比较喜欢玩对抗，先摆事实、讲道理，跟你讲道理实在讲不过去，就会考虑去否定你讲道理的依据，这个还是比较可爱的，是推动社会文明进步的重要力量。

    二．长沙医学院应对分析

    根据网传信息分析，长沙医学院应该是与长沙市税务局、湖南省税务局沟通多轮未果，最终选择了单方面诉诸网络，在其官网公布了(后撤销)呈报税务机关的申请文书，并通告学生因征税而对学费、住宿费进行涨价，并由此在业内引发轩然大波。窃以为，长沙医学院这个动作本可以更优雅些：

    1．行文：网传医学院发给税务机关的申请，文字充满怒气，几无公文应有之范式，倒有点貌似将吵架的口语直接记录成文，结合近日帝都刘教授公告天下与汪姓同僚的绝交书，感觉有些斯文扫地啊。

    2．舆情：学院诉诸网络，更声称要向学生增加收费以转嫁成本，这是准备挟学生以逼税务，裹舆论以带节奏的架势吗？感觉有点剑走偏锋的味道！

    正如前文所述，当下这个时点，民办学校本就处在被层层加码的全面“规范”之中，想要带动这个节奏，感觉容易整错方向哟。看看税务机关近两年因应舆情而打击偷骗税出手之快、准、狠，这次长沙事件对民教行业究竟是福还是祸，尚难有定论。

    事件中反向推理还有个问题：税务如果要求交企业所得税3亿，按25%税率倒推，那账面所得(结余)至少得有12亿左右呀，要么是你这个收费蛮贵，要么是再投入力度不足，总之应该有降价空间才对，为何要愤而涨价呢？不科学嘛！

    3．专业：申请中多处表述不够专业，比如对收入总额征收25%企业所得税，这是对税基的误解；网传学院质疑税务机关要求土地等固定资产按年分摊的合法性，这是对折旧规则的完全无视；学院声称要就学费、住宿费向学生直接加收25%来进行税负转嫁，但税局是对收入减支出后的余额征25%的税，你却直接把收入搞大25%，这逻辑不对呀。可以猜想的是，该学院对外发文时，其法务与财务，可能缺位了。

    4．赞美：换个角度还是想说：长沙医学院此举表现得义无反顾，尽管方式方法值得商榷，但也算是勇敢的代表行业强力发声了，充分表现出了湘军固有的血性，钦佩！！！

    5．展望：长沙医学院的申请中，提到了教育部的函件，如果属实，代表这事已经到了中央部委协调层面，按该函件内容，修法确认非营利民办学校之学费、住宿费等收入为免税收入或不征税收入，好像也是可以期待哟，退而求其次，给个优惠税率15%也算不错吧。

    经此一役若能达成正果，则全国的非营利性民办教育学校，都欠长沙医学院一个鸡腿。

    另外，从网传信息来看，长沙税务机关的回应表达了开明的态度：欢迎纳税人通过复议、诉讼等途径进行维权！据了解，多个地区此前也有组织过对民办学校的涉税检查，大多浅尝辄止，长沙、湖南的税官勇猛向前，有理有节，这背后的底气，除了湘人的风骨，我想更多应该是来自专业的自信，惟楚有材，于斯为盛！！

    三.关于税收宣传的思考

    当前，正值全国第31个税收宣传月进行中，税务机关似乎也可以回望一下：

    民办教育行业，全行业普遍涉税违规，尽管我们可以强调申报责任制，但过去的宣传是否存在不到位呢？

    公办学校也不宜忽略：他们当年收的择校费、赞助费，其营业税、增值税，都交了吗？他们有申请免税资格吗？他们中有些学校收到的巨额捐赠款有纳税义务吗？

    那些在境外上市的教育集团，其主管税务机关曾经出过无违规证明，现在怎么办？

    到今天为止，还有很多民办学校的税费种鉴定中没有企业所得税，想交交不了，这种情况出现的少缴税款，能算是《征管法》第52条第一款“因为税务机关的责任”吗？

    我们的法律还有多处不匹配:《民促法》48条说民办学校可以直接接受捐赠，捐赠者可按有关规定享受优惠。但财税[2018]15号文、财政部公告2020年第27号、财政部税务总局公告2021年20号会告诉你，直接向学校捐赠恐怕不能扣除，法，干不过财税字，怎么办？

    按行业进行深度宣传，可能更贴合纳税人的实际需求，毕竟，此处也可适用“实质重于形式”。

    四．民教行业应对建议

    长沙针对民办学校的查税事件并非孤案，根据网络信息，安徽、贵州、山东等多地均在进行类似查处，甚至部分地区检查年限长达近二十年。

    对修法可以抱最好的预期，行动上得做最坏的打算，建议全国民办学校立即行动起来，做好自查自纠与应对预案。

    1．自查要点：

    （本来准备了一个自查要点提纲，但公开发出来又好像有点泄露行业天机的味道，还是算了吧。各位可以从税种、业务流程、资金流转、会计处理四个维度进行全面梳理，课堂结过缘的你，就那么点事儿，都懂的）

    2．资金准备：

    可以预测下长沙事件，一是可能低调处理不了了之，二是可能紧急修法皆大欢喜，三是可能演变成全行业被查税的契机。准备工作应以第三种结果为假设，建议各民办学校尽快梳理下资金预算，万一被认定为偷税，交了，可获自由之身，交不了，则有逃税刑责之虞。

    3．保持沟通：

    建议各地的民办教育协会主动作为，一是可以编写派发指引，进行行业调研，以弄清家底，有备无患。二是与当地税务机关保持沟通，可以邀请税务局的专家对行业进行先期辅导以正视听，三是争取协调税务机关，如有行动，尽量给予先期自查的机会进行补救。这不是飞蛾扑火，而是主动遵从。

    4.打铁还得自身硬：

    各种乱象，究其根本还是民办学校多年来处在放养状态下，温水煮青蛙，慢慢失去了合规的意识与能力。学校实控人、董事长、校长、财务负责人、合规负责人等应当保持对刚性法规最基本的敬畏度，同时应持续加强学习，苦练内功，随需应变，主动适应新时代对教育的新要求。 

    但经一番寒彻骨，愿得梅花扑鼻香。

    祝好运！

（作者：王葆青  来源：AlphaTax微信公众号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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